# Part 1
时间确实残酷。我攥着学姐的手,眼见时钟一刻不停的运动着。如若时间停止,所余下不过是无止境的意识的流动,此刻我就能够审视这个局面。像是从第一人称视角拍下的老照片。然而在这段停止的时间当中,思考的速度却无从衡量;我不知道自己处于这种状态多久。唯有当我从这种状态脱离,借由身体的轻微疲累才能发现,我并没有经过想象中的那段时间。一切的一切不过是虚幻,学姐的静止是虚幻,我的思索是虚幻;而这种环境却是现实。学姐的动作随着每一帧机械地进行着,只见她的嘴角、额心、眉毛相继浮出了困惑、惊愕、厌恶。而我只是静静凝视着,凝视着这个局面。从小时起,我对老式电影即有一种别样的情感;那不是某种惊愕或某种赞叹——而是一种空虚。叔本华所说的“痛苦”和“无聊”,我只能发觉其中之一;对另一种情感,比起艳羡,倒不如说是无法理解。世界是理性的。一切都是被决定好的。这是非常显然的事实。不必说,对其视而不见的他们(她们)是令人费解的一方;装作对其视而不见的我就可谓怪物。
我并不会对人做任何事,如果他们与我没有牵涉;我一直遵照着这个原则生活。从河边开始,从某段时间开始,我的头脑中就只有概念和原则,失去了一切的具象。与之相对,我同时失去了许多东西——感情、感情、以及感情。我的生活照常,因为我原本就薄弱的社交性,也因为逐渐富裕的家庭的关怀。我开始朝向意识,开始与自己对话;因为不接触人而被归为异类,在人前筑起无意的高墙。
就是在那段时期,我开始思考死生的问题。人从哪里来,到哪里去;答案简单至极——他们从死里来,到死里去;他们的活着必将归于死亡,他们的话着不过在于虚假的意志。时间是如此,世界是如此——舞台装置。那些说别人错了的人往往出错,因为语言是少数容许不正确的事物——或者说,是少数不可能正确的事物。每个人都有意无意地诓骗他人。借由断章取义、以及再低下不过的谎言。
我并不畏惧出错。倒不如说我热爱出错的过程。那就如同一条河的支流。很多人没能注意到,它借由错误分散到各个地域;目的并非支援而是占领。这种与其如出一辙的强欲逐渐成了我的唯一意义;并非因为正确我能到达正确的目的地,到不如说,出错的我所站在的任何地点都是正确的
我们是剽窃者。我们并非创造者;我们是剽窃者,我们是整合者,我们是归纳者。
# Part 2
为何是动物,这是每个人都该意识到的问题。我们并不如此喜好动物,至少是在下意识中;至于这是出于“同类厌恶”的理由还是其他的理由,他不知道。猫、蜗牛、蛇,在神话中并不少见;至于其原始意象,大致是出于生活,也就是将其困在其中的这个世界。这个世界上有无数的概念,而其中动物占了很大一部分;在某些人(被正常人指认作非正常人)的眼中,这问题则被更加简化——成为概念的,不过是某几个部分;不如说,那些与己相同的被省略,那些过于异质的甚至没有被注意,唯有可悲的令人感兴趣的部分留了下来。耳朵、爪子、尾巴,那些不觉有些特异性的东西就作为隐喻留在了人类的文化基因当中,藉由认识和被认识而活化、生长。这是有关性欲的东西。
感性从何而来,身为理性主义者的他并不知道。他认为那是一种迷蒙的状态。没错,迷蒙者却去批判他者的迷蒙,这是一个典型的悖论。但是在绝对的感性面前,功利主义者的他,这么想。啊啊,这一定是,由无数的差错在某种强有力的因素下作用得到的结果;而那强力的因素,究竟是人的意志,或是单纯的巧然,又是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。
在理性主义者面前,世界除了拼图什么也不是。世界除由各种元素组成之外再无其他;在实际的世界无从认知的现在,他所能够得知的也不过是认识的世界本身。他想,动作是由一个对象作用于另一个对象,这是毫无疑问的;那么,“认识世界”的这个短语——主语“我/你/他/它”被省略,认识构成动作——问题在于——“世界”。世界是实际性的抑或是认识性的,由逻辑得出的答案是——前者。动作作用的对象必定存在,既然如此世界确实是实际存在着的;认识性的世界作为结果,与作为宾语的实际的世界有所关联——而关联只限于认识这一动作。
可是,学姐说,动作作用的对象真实存在吗;她的厌恶还留在眼中,但这时却浮出困惑。我笑了,抛开她的手;时间瞬间加速,但除了钟表——什么都没有改变;四周无比安静,课桌椅整齐地排列着;本来可容纳五十人的教室显得逼促——却又空旷。那是一种单调的排列形式,如语言的组织般枯燥无味。几何的排列。
动作作用的对象想也不可能俱是真实存在的,否则——那些思考置于何地,那些无法保留下来的无形的存在置于何地,那些疑似存在者又在哪里。他们只是存在着;即使某个人无法看见,用任何方式也无法看清;他们只是专属于某人的存在。一定很寂寞吧。
这些存在,作为这些存在的部分的存在——或构成了这些存在的存在,耳朵也好、尾巴也好,这些互相异质的存在通过自身复制和互相组合,终于构成了世界本身——这个最大的存在,同时亦作为存在者的一部。对象和对象,是这个世界——或者更加深刻——这个世界(自我)最底层的范畴;它们之间的组合、协议牵涉着共用同一世界的所有存在;异质性也就构成了同一性。
学姐理解了。
她遗忘了历史。她遗忘了一切人造的东西——它们只作为知识存续下来。我看见她的目光看向我,只是疑惑转向仇恨;那是比厌恶更深的感情,我感受到喜悦。
这意味着我收获了一个同类。
在她眼中,教室里或许一直存在的其他的人消失了。她只是看向我,遮掩起仇恨,露出笑容。
我也这样做。作为这个世界唯二的异质者(正常人)。
下课铃响了。
# Part 3
机会成本,说到底是什么呢?我们所无故浪费的无数的时间,并非我们所花销的成本;机会成本这个名词所指示的必然是某种正则,或者说这个世界的正确攻略法。真物是天生理解了这些规则的天才,而我们作为伪物活着。世界在我们这些伪物的观测之下表现为不合理、无规则的混沌体系;至于在那些真物眼中,这个世界是否表现为一个纯粹而真实的合理体系,我们不清楚。无法清楚。说到底,伪物无法理解真物;伪物所能了解的只有自己,更何况在存在着无数自我欺骗的情况下。伪物所了解的只有同类,因此才会伴随着同族厌恶,正如自我厌恶。
说到底,伪物只能在信息不足的情况下活动;他们在假设真物不存在的基础上,从而以自己的形象创造真货(人工降神)。正因没有评判标志,所以他们擅自将人生的终极目标定义为幸福;啊啊,这当然没错,不会错的——因为,“幸福”本就是放诸四海而皆准的单单的词汇——不具有任何意义的词汇。
当伪物们谈论幸福时,他们所谈论的内容从来都是平行线。
这个世界的伪物太多。伪物善于伪装;那些伪装自己从未出过差错的人,那些精于算计、终于对外表现出精明的处世法的人,可以说是与真物无异——不如说是真物以上的真物。
伪物已然超越了真物,在某种基础的意义上。因为真物不为自己而活。是的,我不了解真物,所以说这不过是身为伪物的我的猜测——真物了解原则,却不了解伪物。因此伪物可以陷害、欺骗、篡夺,他们擅自定义了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,却又将其用正义粉饰起来。
我并不是在批判,也不是在控诉任何人。因为我是伪物,欺骗是我的选择之一。我的控诉,也不过是我为个人开脱的一部分。
个人的恶意一旦溶于集体的恶意当中,这恶意也就消灭了;它变成了某种更大的存在的一部分。
作为伪物的我在身边划了条界线;在界线这边,我保持尽可能的真诚;在界线那边,我尽力欺瞒——但某天,这也终于为某人识破;他指我说,“自以为是”。我第一次遇到了真物。
说是真物,但终究还是伪物吗?那是比真物更真的伪物——他了解世界的正则,也了解伪物。
他看出了我自我欺骗的实质。
# Part 4
如果真物真实存在的话,他们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必定是——“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呢”。不知道、无法知道、不能知道以至不想知道、不打算知道。这即是伪物的处世之道——为了不让别人发觉自己不知道的实质,靠着真相的渣滓和随意拉扯的方式,去用“我当然知道”来掩饰自己一无所知的事实。
“1+1=2”这一绝对不能动摇的法则,伪物对其的证明法有二:
其一——1+1 当然等于 2,这是不言而喻的真理——在多数决定论的定理之下,采取放弃思考的高明手段;借由站在多数一方,以根本性的暴力正大光明地嘲笑对手——聪明人的方式。
其二——既然“2+2=4”,“1+1=2”也是当然的吧——无意义的论证,但充满不可解的的高明——将同样的问题抛给对手——“你如果想要证否我的结论,就先证明我抛出的命题吧”。
通过类似的方式,伪物们聚集同类——为使自己成为多数;伪物们扯住彼此的双腿——用平等正当化自己的利益。这里是伪物的乐园,也是伪物的坟墓;如果说真物存在于这一世界的外侧,他们必定会作出如下评价——
“蠢货们”。
# Part 5
为自己辩护的滋味怎样呢?那可是相当美味。借由自我欺骗的方式,将自己的一切缺点合法化。
那些强欲的人的结局终将是复数人的悲剧。他犯下了将其他人卷进来的恶。
我的爱情,或许只是一种同情,互感寂寞的两个人抱团取暖一类的事情。
# Part 6
一群自称智者的人如是说:
任何一件事情,必然存在被害者和加害者,无论是否有两个方面;因为一个人既可以作为受害者,也可以作为加害者;这方面并没有那么严格;毕竟是主观的事情。因此,存在着这样一个词——“受害者思维”;与之相对的另一个词不常被提及,却也确实存在着。然而,被害和加害的程度不一定完全等同,特别是加害者和被害者不是同一个人的情况下。这就像是用拳头打人,加害者所受的伤害往往小于被害者;因为加害者是用自己强韧的部位击打被害者的短处。
语言的攻击亦是如此;加害者(特别是无意识的加害者们)毫不费力放出的言论正是他们不畏惧的东西——无论那是出于勇敢,还是单纯的无知;受害者所拥有的另一套不同的价值观是他们成为受害者的原因。这句话听起来大有问题——因为它好像在说,是被害人的错;然而事实如此。
加害者什么错都没有。是受害的一方不好。这即是加害与受害的真相。因为弱小才会受欺凌,因为逃避才会被打倒。不管原因为何,弱小的一方总是错的;无论怎样辩护,也改变不了这一事实。由于弱小,所以选择逃避;因为逃避,所以继续保持弱小——这是怎样一种弱小的恶性循环?
加害行为是这世界一种伟大的测试方法。我们并非加害者的支持者或加害者本身;我们是这世界一切受害者的同伴,因此也是所有人类的同伴。我们的终极目的是直面世界——也就是抛弃所有弱小,消灭所有的逃避行为。
如果你表现出任何一种受害者思维,欢迎来到我们这边。你是我们的同伴了。
我从他们身边走过的时候记录下了这段话。虽然如此,我并不认为他们是对的;我只是出于单纯的好奇和同情记录下这一切。
这是一个可悲的受害者群体;在他们将这世界的所有人分为加害者和受害者的时候,他们就本该发觉自己身上发生了某种错乱。他们作为受害者太久了,以至想要否认自己的身份,进入到加害者的一边。正如他们所说,加害者和被害者不过是思维的问题;因此一个人可以同时作为加害者和被害者,也可以什么都不成为;不是受害的行为导致逃避,而是逃避这一行为固然存在着。“逃避”用另外的说法也就是“生活”,存在本身即是逃避本身。不只弱者选择逃避,强者也是;强者也有所谓弱者的一面,毕竟,在这充斥着伪物的世界上,不存在超人。不存在一套既定的评价标准的情况下,强和弱的区别也就丧失了正当性。
当然,加害者和受害者本身还是存在的;只在谓词的角度上。如果说受害者的逃避行为是逃避本身(避免受害),加害者的逃避行为则是对弱者的加害行为(彰显自己的优越性以掩盖自己的缺陷)以及抱团取暖(借互相认同掩饰个人的缺陷)。因此,与其说加害行为是受害者一方面被篡夺权益的行为,不如说是加害者的一方面获利行为。通过逃避的方式获得利益,实在不算正当——而智者对加害者们的既得利益眼红了;他们在受害者的身份的基础上主动选择了加害者的身份,去宣扬加害行为的正当化。
弱小和强大,这对词汇至少对我个人不具有任何意义。在我们这些伪物看来是一个再常用不过的借口——它不过是获得利益的工具。不愧是智者——一个善于攫取利益的群体,而我还要以被害者的身份继续我的逃避行为。
我对他们这么说。他们的脸上浮现出困惑、愤怒、喜悦的各种表情;我为我少数的加害行为感到欣喜。
# Part 7
贬低自己没有的东西叫做开脱,讥讽自己所有的东西叫做自嘲;人类,还真是一种渺小的存在。
我们不过是在意识的辞藻中游曳的鱼。
一个人所做出的决策常常是最优的;或者说,在事后解释时常常是最优的;他们无法做出更好的行为。
在经济学中我们常通过成本和收益来判断行为的可行性,在日常生活中也是同样。如果说两者有区别的话,那即是——日常中的决策行为常常是在无意识中进行的。如果我们采取的行为常常是自己所能做出的最优选择,那么为何会有“后悔”这个词存在?这个问题困惑我已久。
或许也并不是那么久,因为这个疑惑不过产生了几秒的时间。我在一些无关紧要的地方常常欺骗。由于这种经常进行的自我欺骗,我对时间概念渐趋模糊;又或许是慢性睡眠缺乏的原因,我只有短时记忆比较出色。因此我常常鼓吹现在的概念,以掩饰对过去的记忆的缺失。不知那些同我一样厌恶历史的是否有同样的症状呢?
话说回来,“后悔”,“事后的悔过”;在许多人看来是无意义的行为,而基于以上的理论甚至是不应该存在的捏造的概念。如果这个世界存在修正力的话,大致会将其消灭吧;然而那又是题外话。
我们所做的一切行为的判断归根结底是基于经验;尤其是“当时”所有的经验。“在当时的经验下所做出的最优判断”即是我们一切行为的正体。后悔的产生在于以现有的经验对过去做出判断。
因此我一直处于后悔之中;一直处在想要将其抹去的后悔之中。我所做的一切使我后悔,我现在所做的一切将使我未来对其后悔。大抵后悔是一切流动状态的标志,人在运动中总免不了后悔。
至于那些不曾对其后悔的事情,我想即是我人生中难得的珍宝;那些在任何时候看来都认为是正确的事情——只要局限于人类这一存在状态中就必定是正确的事,那即是我们这个不存在确定的世界中相对的真理。后悔是这些真理的检验手段吗,我不知道;但是,那即是我们在人生这一漫长旅途上所经历的一部。真理和非真理,在人生面前早已失去了意义;因为我们只是毫无目的地漫游着。
啊啊,我想去旅行了。
# Part 8
在一场突然的事故面前,空间中所存在的一切在一瞬间收拢,形成了一个真空的球形物。然后大量的恶意压迫过来,伴随着令人胆战心惊的、血肉纷飞的场面。这并不是世界对某个具体的人的恶意,而是周围的人群体性质的恶意。
没有死过人的地方是不存在的。人的死亡常常只有两种形式——自然死,以及被杀身亡。前者是平淡而不留痕迹的、大多数人的死亡方式;而后者则是充满恶意的、壮绝非常的死亡。那是对这可悲的、无聊的世界本身所加的调味剂。
我并非是在鼓吹杀人,也并非愿望着被谁所杀。我只是在以一个不擅长表达的人的身份表达对死者的慰问;而死者已经听不见了。所以,这不过是我一个人的角色扮演游戏——一个有同理心而未曾经受过这等场面的、被认为是正常的人。
我看向四周,不少人扭过头去;也有装作没看见,匆匆离开的人。我忽然发觉有人和我对视——那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,她的眼中流露出兴奋的神色。那是在无聊的购物后寻得乐事的表情。令我感到羞愧的是,我和她是同类人。我们之间的区别只在于——她不谙世事,而我过于老练。
而那肉眼可见的、灌注于短暂的世界断层的恶意,不止两人份。世界上的人都热爱伪装。没有什么比事故更不幸的了,在其面前一切不幸都黯然失色。死者永远不会得知,她的死亡造成了多数人的幸福。
# Part 9
但凡是以作家为业的,或者是像我这样假装作作家的,或多或少都愿意对自己的天赋抱持些许信任。“自己不觉得有趣别人怎么可能觉得有趣”的这种论调,不会是从一个作家口中说出来的话。自己习以为常的事情在他人眼中显得有趣,这是自己能够胜任这行的证据。自己有组织文字的天才。自己有着外于读者的特殊性。自大的人。这即是文字工作者所抱有的自信。
我想要表达的东西十分有限;我擅作主张将其称为精简。而一旦落实到细节,却总是无故生出很多无关的东西。原本精简、甚至可说是孤陋的表达也就成为了冗长的废话。至于现在在说的废话也是同样。
我大抵是相当喜欢打字的过程。在打字的过程中,思考从未停下;这并非坏事,却总是造成一些意想不到的文字。想要表达一点的时候却总是牵扯到另外的话题,造成情节的支离破碎——这也是我无法写好一个故事的原因。我所能做到的,也只是将我想到的所有东西记录下来,期望它能从原本的壳中脱出,从而成为某种有价值的东西;虽然在大多数情况下还是废话。
至于将自己的文章称为废话未免是种自嘲。写文章的目的不外乎两种,给自己看和给别人看;至于给自己看的文章就仿佛自言自语,在旁人看来也太过可怜。在作者自己则享受着这种表达的过程;假使废话是满足个人表达欲望的行为,而这究竟没有冒犯到任何人,那么它也是一大善事。不知是何人说过,人只能自救;我对其相当同意——在对我有利的时候。
# Part 10
在面临问题,特别是选择时,我通常采取的措施是消极怠工。
这即是分岔路一般的东西。我的人生,这二十年以来所走过的分岔路并不算多(那些可有可无的自然不算在内);大多数时候都是走在直道上,努力不努力都那么过来了。而在那些大型的十字路口,我却完美地发挥了我路痴的本色。
彷徨。犹豫。畏惧不前。
这自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。特别是几秒钟做出的选择决定了几年、几十年的工作时。这是关键性的决策——任何角色扮演游戏中都会遇到的、路线选择问题。
不行动是一方面;正确来讲,应该是缺乏主动行动的魄力——我正是这样纠结的一个人。想来也是——毕竟,思考比起任何事情都来得轻而易举;在那时我又发挥出了我在模拟上的天才——思考所有选择的可能后果。然而正如所有的思考所具有的先天性缺陷那样,我一如既往陷入纠结。
如果说路径的选择只有两条,一条是正确的、有利的、可被称为成功的,那么另一条就应当是错误的、通往毁灭的道路——如果这世界有一个既定的绝对标准的话,本应如此;不是这样根本说不过去。然而现实是——或许后来的我会为此感到后悔,但——这时的我,完全看不出两条路的决定性不同。我终究还是没能看出这场选择的重要性,作为其结果的就是——我对其消极应对的事实。
消极处理。不做选择。草草决定。让第三人决定。
将自己的努力投入到草率选择的路径中。再傻不过——我也如此认为。或许会有人觉得生存在一个没有正解的世界中是一件难受的事;作为这类人的特征,他们通常对数学有着别样的喜爱。而我则是对数学无感的人。我只在乎有没有做出,却从来不在意答案的对错;或者可以这样说——答案非对即错,必是两者中的一种。我热爱这种相对的确定性;虽则是无关紧要、不具任何意义的确定关系。A或B的问题。
而我的处世方针则在此之上——等待答案自己出现,以最快的速度接受答案,并且投入到接下来的流程中。这是适应者的行为方式。这世上最显而易见的主体不外乎两个——自己和世界;用逻辑学(由于我没有学过逻辑学,自然也就不知道其术语)的说法来讲,两者互作主宾;经由广范围的谓词互相作用以产生出各种衍生的结果。简单来讲,即主体和世界互相影响。适应关系也是同理,不是个人适应世界,就是世界适应个人;至于是两者之中的哪一方则完全是强度的问题了;而后者毕竟很少。
是的。我想说的不过是一种思维的转换。如果你想要一个更加精彩的称呼,将其称为“哥白尼式回转”也未尝不可——就我个人而言,多少觉得那有些中二了——但研究哲学的,学术圈的人多少都有些中二的因素——因此这也就略去不谈。我们通常以为世界是基于因果论作用的——事情的发生必有其原因,没有无缘无故擅自发生的事。然而我却要在此提供另一种、绝对会被判定为错误的选项:世界基于某种既定规则的随机运作,通过掷骰子决定事物的发生与否和发展方向;所有的原因不过是事后人为的解释。
不知这种思维方式可否令你满意呢?
# Part 11
世界整个是基于基本语句“我观测”存在的。
对他人的行为通常有两种——掠夺和给予;更有一种乖离在两者之外——默不作声。
无意识、无感觉。此即虚无状态。意识不过是这状态的延长;是虚无的乖离,还是这状态本身呢?到底是个难题。
幸福说到底是一种自我欺骗。哲学到底是一门自我欺骗的学问。如果别人问我的工作的话,我会如实回答;却在内心暗笑,其实我是欺诈师。任何人都是欺诈师,只是他们是无意识自我欺骗;我则是有意识地那样做。欺诈师追求真实。呵。可笑至极。
所以,往往是有没有计划的事情。多数人所做的事不过是捣毁自己原先所做的,这是一种自我否定、自我嫌恶。美其名曰成长,借以抹消自己不成熟的举动,实际却从低效率变成无效率。到底是没有目的。因此这只是一种自嘲。每个人都如分子一样做着热运动吗?如果真是那样,当有某种推理加诸到系统之中,发生什么都无从估计。而那种推力,八成是天才。因为他们就是这样一种与我们格格不入的存在。
说到底,交易成立必要有一个可信任的第三者;没有担保就自然成立的交易是不存在的。或者是人,或者是体制——在交易者双方之上的某一方。当第三者参与进来,交易就不再是两者之间的行为;因为第三者也要得利。第三者的人,或设立作为第三者的机制的人,往往如是。换句话说,交易从不可能是两个人的行为。当第三者从中获得的利益侵犯了交易双方所想要得到的利益,其地位也就彻底改变。说到底,不存在所谓的裁判;所谓交易,不过是三方的制衡。
当然,第三方的获利说是蓄意不如说是事实。
因为不想自己被杀所以不杀人;世界就是这样存续下来的吧。
假如某人有着杀人的天才;而现代社会始终无法使这项天才发挥出来。于是他成了蠢材,或者犯罪者。
大概大多数的人都是毫无目标地活着,以至有谁真的打算做什么事都会被当作贪婪。消磨的慢性自杀。死亡不过是这一过程的加速罢了。
“只是活着,说的还真崇高。那不过是将自己和其他人区分开来罢了。没有人只是活着。”
“所以呢?如果说意识本身是恶的话,那么从一开始就不要意识就好。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。去获得幸福。如果做不到的话去假装就好;用你那天才的手段。别说你做不到。”
“事实上,你只是在否定而已。擅自以自己的认识为前提——太高估自己的价值。你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可有可无的存在。因此你迫切地想要证明自己。认为意识到这点的人优于过着浑浑噩噩的生活的人?认为自己的痛苦就一定胜过别人的幸福?别逗了。大家不过都是活着而已。”
如果要将过去全都记忆起来未免太过强人所难;过去并非缺一不可的。我们所需要的只是过去曾经存在,并且被消灭的这么一个简单的事实。现在存在即可。至于过去都是根据个人需要捏造的产物。哦,这么说或许太过独断。学者们业已证明的自然可被认为是真实,也能够根据那些来解释现在正在发生的一些事情;但——另一些事单单是为了满足现在的某些条件而被创造的(至于学者所证明的在现实意义上也满足这条规则)。这即是用现在来解释过去的方法论——为向某些人解释,过去不是不变的;相比之下,其具有更深的模糊性;至少比起我们所观测到的东西,过去的东西不可信任;或许它曾经存在,但现在也已经消失,甚至带有被曲解的可能。
根据一个人的行为可以解释一个人的人格。具有讽刺意义的一点是,这种解释往往要比一个人的自我评价准确得多;这意味着人时时刻刻都在进行自我欺骗。人根据对象在各人面前做出伪装。说起来不就是这样吗?
如果说幸福是一种主观状态的话,那么作为终极目的的幸福,到底不是客观的。一个人所认为的幸福不一定是他人所认为的幸福;人们常犯的错误之一即是认为有一种共有的幸福——认为拥有某种事物必定是幸福的;而相对的,失去某种东西必是不幸。不是客观存在也就意味着,人生的终极目的终究是虚无的;他们的活着不具有某种确切的意义;换句话说,人生的意义到底是捏造出来的,其本质在于自我欺骗。说到底,人格这东西到底存在吗;既然我们所展露在外的形象是一种欺骗性的伪装的话,既然我们对自己进行伪装的话,人格亦不过是我们所伪装出的假面;其内部是什么,我们不得而知。而我们知道,我们的一切社交性即源出于此;意识,以及基于意识的社交行为——最根本的自我对话——也是站在这层假面之上的舞蹈。
# Part 12
人与人之间意见的差别往往在于信息的差距。
如果复数人对同一件事发表看法,最后往往是那些掌握有更多信息的人触及到真相。即使是最具经验的侦探,在收集到所有碎片之前,其所有的看法亦不过是猜测而已;即使这猜测恰巧命中目标,我们仍会怀疑运气的因素。那些利用自己不完全的经验尝试推导结论的人,其得出的答案虽不至于是错误(我们假设每一个人都能做到理性推导,而不借助猜测和感性),到底是不完全的。
不完全。错误。
这两个词必然导向一件事物——正则。对所有的不完全、凡可能具有的错误的判断,俱是在假定正则存在的条件下进行的;正则的存在是不容置疑的(对大多数人来说)。作为最大正则的这个世界,其具有的最大的存在性——将一切虚伪区分出来;作为信息的接受者——主体,其接受信息的对象的——世界本身,即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存在和信息源。
人是不完全的。世界是完全的。仅此而已。
我们的知识大致分为两类——先验的,以及后验的。两者都被拘束于人的范畴之中;它们即是我们赖以存在的根源,亦是束缚于身的枷锁。暂且不论先验的知识;后验的知识,几乎全部都是来自世界的。如何做会怎样,典型的因果论;其是由世界的存在决定的。正如我们所知道的,存在是异质的;其唯一的同一性在于“其自身是其自身”(而这当然是废话)。世界所具有的某些性质构成了主体所能认识的知识的根源;同时也是除先天知识以外的全部知识的根源。
这个世界的平等性在于——不存在顶点和底部。没有任何人会同意的一件事是——不存在比自己好(差)的人;换句话说,每个人都在人类这一体系的中部。每个人的所具有的相对劣势经由其相对优势获得弥补;人类即是如此发挥效率,并且延续下来。他们所具有的相对优势即是不产生自卑感的唯一保证。这样脆弱的人类,在绝对的优势面前——在丧失了自己的全部相对优势的情势下,无法避免崩坏的结局。
那是一种自卑感——存在价值丧失的表现。因此,在全能者面前,他们所能做到的唯有两件事——自杀和杀人。前者是逃避,也是失去的生存意义的人的末路;而后者,对于全人类来说,即是道德的最高表现——他在保全自己的情况下,拯救了这个世界的全部无能者——这即是平等主义造就的英雄。
只为杀害全能者,只为将优于自己的人踩在脚下——此即恶意的作用方式;恶意即为低能者和无能者所赖以保全(自身以及充溢着低能者和无能者的世界体系)的唯一道具。
# Parts 13
人的日常是有惯性的,如果没有一个契机,他大概就会每天浑浑噩噩地过下去吧。这种生活是幸福的,里面没有思想,但很充实。他们工作,他们睡觉,或许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娱乐。就是这样稀松平凡(无聊)的日常,当面临变故时,却又变成他们誓死捍卫的事物。日常是人的属性(平凡性)。
但人又是矛盾的,当他稍微适应了那个非日常,或许又会对造成非日常的那个契机表示感激。因为那个契机,他才能从从前那个禁锢他的、名为日常的牢笼暂时脱身。他才能够有属于自己的思想。但是那个非日常,在某天又会成为日常。而他,开始等待着让每个非日常到来的契机,并且渴望死在某个非日常当中(悲剧主义的求虐心理)。